李金明

天 日头像 微微亮 一炷香
一口气 喘不上 一条命 撒手放
儿站在 破屋堂 顶着梁 莫慌张
父在上 头磕响 没话讲 哭一场
从今后出门别低头
从今后爷俩各自走
白布条挂满树梢头
送一程送到了村口
可不敢喊冤皱眉头
可不敢问天高地厚
抬着棺跑过一条狗
那么匆忙那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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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明一共送走父亲两次
煤窑事故轧断双腿时
那年他七岁
送走了父亲做人的一口气儿
在脓疮与屈辱中下葬时
那年他十五岁
送走了父亲轻飘飘的魂
他安顿好弟弟，只身进城
弟弟在村口站了好久
李金明只觉得日头毒辣
命运煎人
但没敢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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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开了个面馆，也寻了个媳妇
生了一个闺女儿，挺高兴呢
老二这两年也学上技术了
能顾住自己，不用操心
今年过年人也多了，也热闹
我攒了点小钱
想着让闺女在城里上学
就不回村了，往城里买套房
这阵儿听说面馆这片儿要拆呢
估计没事，走着看吧
差个几能飞上枝头
差个几明个不用愁
爸爸坟前喝一樽酒
说呢话一时眼泪流
使呢烟都没吸一口
使呢供我呢心头肉
就怕醒喽天都没亮
行我说得是梦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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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明觉得自己有过好日子
好日子像城里的公交
投币谁都能坐两站
但最终谁都得下车
小饭馆被拆时，他学人买房
期房被骗时，他学人拉横幅
明明是随波逐流
只有他被留在了滩头
所以遭到地产商报复时
他毫无防备，残废了一条腿
跛子李金明觉得自己
一半儿变成了他的父亲
为不拖累弟弟和妻女
他辗转回到村里
在同一座旧煤窑看守大门
那年他35岁，造化将他
彻底变成了他父亲
李金明死于一个暴雨的七月
当时窑上传闻
父亲当年的事故并非意外
半信半疑的李金明找了几次管事人
但时过境迁，并无消息
偶然他得知如今的一把手
是过去老窑长的侄子
李金明暗中观察着老板的车
某天赫然发现走下车的人
正是期房跑路的罪魁祸首
他又悲又怒，上前质问
对方对他的跛脚、他的父亲都印象全无
李金明纠缠了个把月，只得到不耐烦的敷衍
他没有证据，更不懂法，他只想要个交代
老板终于嗤笑着揶揄，说交代可以有
你从窑里的煤堆跳下去
我就给你交代
这也许只是对一个跛子的随口羞辱
但李金明站了片刻，就真的跳了下去
没人知道他是信了这承诺
还是捍卫尊严的自证
大家都说三米多高的煤堆摔不死人
可李金明眼一闭，手一松
却是真的死了
死在他微不足道的4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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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门关过个不低头
我跟呢爸爸往桥上走
炉圪渣落满了一身灰
底干叼人喝呢是我呢酒
谁吸我呢血 剜我呢肉
扒我呢皮 剩一地骨头
谁抱我呢像 哭呢不让走
我改不了命 回不了头
吊唁：
李金明同志 都来看你来了
你要一路走好啊
一路平安
叩首
又叩首
再叩首
礼毕